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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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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裴睡醒的時間和範立雲醒來、高競霆抵達的時間差不多。

他看了看墻上的掛鐘,走到窗前拉開落地窗的紗簾。

整個雲來港的夜色都在他腳下,橘黃色的燈火從市中心掩面開去,一直到海灣處天際都還帶著淡淡光暈,迷蒙了滿天星辰。

容裴從一邊取出一根煙,靜靜地抽了起來。只抽了兩息的時間,毛球就不知從哪飛了過來,繃著聲音說:“戒煙,戒煙!”

容裴依言摁熄手裏的煙。

他想了想,向瞿洺發出通話邀請。

瞿洺很快就接受了。

容裴沒有說多餘的話,只說道:“拜托你讓以前跟過我的兩個人送一套軍服到雲來港市政,尺碼是軍中最標準的那個碼數。”

瞿洺一楞,然後想起範立雲是軍校的優秀畢業生。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容裴的意思,猶豫道:“他畢竟……”

容裴打斷她的話:“老虎永遠是老虎,不會因為他打了一會兒盹就變成貓。”

瞿洺被他那不容置疑的語氣弄得一滯。接著她想到未婚夫趙洋對容裴的評價——他願意支持容裴,不願意支持容君臨。

如果是容君臨面對這種情況,到底會怎麽做?瞿洺有些迷茫,但這並不影響她向來的幹脆:“好,我這就讓人送過去。你和他商量過了?”

容裴說:“不需要商量。”

確實不需要商量,這點兒默契在容裴和範立雲之間還是存在的。

範立雲睡醒之後第一時間就投入到工作中,等看到容裴叫人送過的軍服後只是停頓了兩秒,就將它接到手裏。

特殊時期,必須用特殊方法。

重癥就要下猛藥。

範立雲雖然沒有經營海州太久,但海州的前任總執政官是他的恩師古陽,老人家雖然退下去了,身體卻並不算太糟糕,時不時還給自己提一點意見。

海州遭遇這種狀況,古老爺子也早就拖著老邁的身軀來到了海州市政。

範立雲沒有耽擱,他立刻就轉到了古老爺子居住、辦公的小院。

看到滿頭銀絲的古老爺子正在伏案書寫,範立雲心裏一陣愧疚。

最近他犯的錯誤實在太多了,幾乎害了整個海州。

處置不當、判斷失誤、求助過遲,無論哪一條都是巨大的過失,實在有愧於親手把海州交給自己的恩師。

假如海州在他手裏沒了,他就是整個帝國的罪人,而舉薦他的老師也將受到牽連,到時候一生清明的老師將因此而蒙羞——他有愧!

饒是範立雲剛毅過人,這一刻眼眶也泛紅了。他筆直地站在書桌前喊道:“老師。”

古老爺子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說道:“立雲,你在二十五年前就棄武從政,當了我的學生。你的性格和能力,你的原則和秉性,我都很清楚,這一次是什麽讓你失去了判斷力?”

範立雲沈默。

古老爺子說:“是因為雲來港的容裴?”

範立雲閉起眼。

他平生最恨因私廢公的人,這一次卻因為不想破壞容裴謀劃已久的計劃,將海州拖到這種地步。

古老爺子瞧見他那沈寂的模樣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平心而論,雲來港的冰雕盛會確實是一步好棋。

西部的擴軍是勢在必行的,可帝國向來以民意為上,沒有足夠支持率,擴軍議案很難通過。要不是這些年層層鋪墊、雲來港也隨著逐步發展而蒸蒸日上,再加上今年冬季的冰雕節又大大地煽情了一把,這一決議也不會通過得那麽順利。

畢竟西部的人口就那麽多,要擴軍就是從帝國內部抽調,指不定一調就調到自己或者自己親人頭上——一心為帝國做奉獻的人當然不是沒有,可大部分人的愛國之情愛國之心都是需要鼓動的,不會無端端地跑出來。

容裴的計劃並沒有出錯。

那錯的是什麽呢?

錯在他病的時機不對,沒有及時發現海州的異常?

——可誰也沒聽說過得病還能自己挑時間的。

那麽只能是海州這邊出了錯。

古老爺子說:“你準備怎麽做?”

範立雲的眼神變得格外冷靜,像只完全活過來的猛獸:“我要彌補自己的過錯,同時我也要躲過這次劫難——為了我自己,也為了老師您。”

古老爺子這才註意到範立雲已經換上了一身帝國的軍裝,那純粹的黑色襯得他的眉宇比往常還要冷峻幾分。

這個年歲已高的老人擰起眉頭,憂心地說道:“當初軍醫做過判斷,如果你接觸太多血腥的東西,將會慢慢迷失本性——甚至連人性都會丟失。正因為這樣,你的老長官才把你托付給我,我不覺得你應該這麽做!”

範立雲堅決地說:“我要彌補我的過錯。”

古老爺子氣得拍案而起:“你有把握守住本心嗎!”

範立雲說:“我在市政跌摸滾爬那麽多年,什麽沒見過——”

古老爺子冷下臉,厲聲斥責:“你沒見過的多了去了!其實就連你時時刻刻不忘敲打的容裴,在很多事上面也比你看得通透,你不相信?瞧瞧你連一個海州都守不住,而他即使病得再重,整個雲來港——甚至整個西部,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你就是沒遇到過大的挫折,才會覺得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事都能靠自己來辦成!”

一天之內第二次遇到一向冷靜的人朝自己發火,要說範立雲心裏沒有觸動那是假的。

但是他在穿上軍服以後才發現自己原來那麽地懷念將它穿在身上的感覺。

腰帶束得再緊,他也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自由。

範立雲想起自己穿著軍校的預備軍服站在畢業典禮上,聽著容君臨站在臺上以激昂的演講激勵著他們這些軍校畢業生,告訴他們家國重責即將交予他們這一代,並為他們描繪帝國恢弘的未來藍圖。

當時所有人都為那一段演講鼓紅了手掌。

要不是他第一次任務回來後就查出了家族性疾病,不能接受強刺激,尤其是過多的血腥刺激,他怎麽也不會離開他從小向往的那條路。

對上長官惋惜的眼神,他也明白了父親聽到他要去念軍校時那覆雜的眼神與母親強烈的反對。

違拗所有人的意思孤身考進首都軍校,他一直都是同輩之中最優秀的,畢業後也立刻被身居重職的長官接手,那麽快就開始執行任務。

若不是……

範立雲說:“對不起,老師。”他的眼神充滿歉意。

這麽多年來,古老爺子待他極好,把自己所有學識、經驗都盡數教給他——對於這個對自己來說如師亦如父的老人,範立雲實在很慚愧。

古老爺子明白範立雲這句道歉的意思,也很清楚範立雲來找自己的意圖。他長長地嘆息一聲,說道:“市政先交給我吧。你想去就去,記住,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控制好自己。”

範立雲知道古老爺子已經對自己失望了,心中痛苦無比。

但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如果他還是坐守市政,等著各方援兵為自己解圍,那麽在海州保下來以後第一個遭處理的就是自己——接著則是自己的推薦人——自己的恩師。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站出來,以他最不屑的、最痛恨的方式去挽回一切。

走到風口浪尖、做最奪人眼球的事,以博取最多的支持率。

範立雲身著軍裝邁出市政。

不同於以往的政客形象,這一刻的範立雲看起來是仿佛剛從地獄裏走回來一樣,神色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凜冽。

被攔在市政外的媒體們看到範立雲的第一眼時並沒有認出來,等他們回過神後立刻將鏡頭對準了他,並且企圖發問。

範立雲只對他們說了“抱歉”兩個字,就坐上了軍區派過來的車。

隨著車窗外景色飛馳,範立雲也冷靜下來。他知道給自己送軍裝是誰的主意,但他同時也知道出這個主意的人並不完全了解他的事,因為他從來沒有對那個人說過什麽。

想到那個人在多次被傷害的多年以後仍然為自己的事情憤怒得失了一貫的冷靜,範立雲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那個人並不是對自己有著什麽未了的情愫,只是習慣性地將自己歸為“己方”而已。

這時有人提醒:“到了。”

範立雲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四方湧來的機艦群。

這是西部最精銳的隊伍,他們都是為海州的困境而來。

範立雲一下車,立刻就迎上了出來迎接自己的高競霆。

範立雲看向逐漸成長的、和容裴有婚約在身的高競霆。

高競霆也在看著他。

這是在高競霆“覺醒”以來第二次見到範立雲,但這個時候的範立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不同。

在範立雲身上多了一種侵略性以及一種屬於軍人的鐵血氣息——不,或者應該說這些東西本來就潛藏在範立雲身體裏!

高競霆不肯輸了氣勢,所以他挺直腰桿朝範立雲伸出手,笑著說:“範執政官,你來了。”

範立雲說:“我覺得這時候我們應該以軍人的禮儀當開場。”

高競霆一頓,迎上了那雙變得十分銳利的眼睛。

關在籠子裏的猛虎,被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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